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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番外] 长乐 二

黄少天喊了好几声,喻文州的身影方才出现在大殿门边。张佳乐早已留心到黄少天裹了一件浅色的粗布罩衣,上头红红绿绿乱七八糟,没想到喻文州也是如此,不由奇问:“怎么?这是你们两个一齐打翻了颜料铺?”

 

喻文州先是含笑致意,而后徐徐道:“我舍了家母的旧宅为佛寺,这些天与少天一起,为大殿的壁画略添几笔。”

 

“大郎君心诚,佛祖自能感知。”

 

张佳乐虽不信神佛鬼怪,但陇州礼佛之风兴盛,当年耳濡目染,知道有些人因一心崇佛,散尽家财不说,更皈依入了佛门。因此对于喻文州此举,他不仅不以为怪,还颇有兴趣地追问:“画的是什么?可能让我们进去看看么?”

 

喻文州和黄少天对望一眼,依旧是喻文州接的话:“尚未画完,画工比起殿内其他丹青,也着实粗陋。只是既然张兄有此一问,我们不敢藏私,只好厚颜献丑了。”

 

张佳乐不理会喻文州这一番文绉绉的遣词,甩开黄少天的手,兴致勃勃地跨过了门槛。走了两句觉得不对,一回头,喻文州和黄少天都站着不动,全无奉陪之意,他诧异道:“怎么?”

 

黄少天一笑,按着后颈说:“我们打了赌,没画好之前绝不看对方画了什么。老张你们想看尽管去看,我就先不去了。”

 

张佳乐本来不过是兴之所至随口一问,黄少天这么一说,倒是真的兴趣十足了:“不用你们作陪。画的是什么?”

 

“无非是些经变图。”

 

黄少天这一句答得分外简短干脆,张佳乐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心中好笑,再不多问,扯着孙哲平径自进殿去了。

 

这大殿面阔四间,或许是尚未供奉金身的缘故,益发显得空旷,虽有几盆炭火,依然很是清寂幽冷。张佳乐身体强健,自是无惧,但一待看清大殿西壁上的图画,一怔之余,竟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寒意来。

 

西壁上尚未完成的,是一幅地狱变。

 

这一壁地狱变大多只勾了墨,尚未来得及填色。施画之人有丹青妙手,大得曹吴真意,笔意圆熟,气势狰狞肃杀之余,别有一股从容端正,于是凡人坠入地狱之中种种苦楚虽然一一用心描摹,可是再一细看,既无劝诫,亦无震慑,倒有一种莫名的平和慈悲之意。

 

张佳乐和孙哲平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形状各异又栩栩如生的死状,虽是白描,但仿佛只要一个眨眼,就有浓稠的鲜血破壁而出。

 

张佳乐这一生中,与“胆怯”二字着实无缘,可此时站在这样一幅巨大的经变图下,也觉得阴风阵阵,任上午的阳光斜斜照在西壁上,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细细看过壁画上的在地狱中煎熬挣扎的死者,心下蓦地有些恻然,不禁轻声同孙哲平说:“喻文州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是看过多少尸骨,才能画出这样一张图。”

 

孙哲平亦是蹙着眉,指着图中一处说:“你看,他把自己也画进去了。”

 

顺着他的指点,张佳乐很快找到了图中的喻文州。那是一个更年轻的他,穿着全副明光铠,正跃向熊熊火海深处。

 

这不知是无畏还是自嘲的举动让张佳乐有些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想了一下说:“那更好仔细找找,看看少天在哪里了。这两个人,恐怕是宁可携手下地狱,也是分不开的。”

 

这时孙哲平又说:“往上看。”

 

张佳乐闻言下意识就抬头往梁上看,孙哲平无奈道:“壁画上面。”

 

这一看看出端倪,这地狱变下方是地狱,上方却是佛国,奇花瑞云,美不胜收,而佛祖身侧那个合掌微笑的阿难,怎么不是更年轻的黄少天?

 

张佳乐盯着壁画这一角,顿时忘却了先前所见种种可怖可恶的景象,忍不住微笑起来。笑罢后还指点着说:“也不知道剔了头是不是真的这个样子。下次一定要和他做个赌,输了的人剃头,看看喻文州画得准不准。”

 

孙哲平没反对打赌,只是问:“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赢?”

 

张佳乐开开心心、不假思索地说:“看你和他赌啊。”

 

“……”

 

虽然有佛国加持,在地狱变的这一壁下久站始终令人不快。张佳乐多看了几眼嘴角含笑、神采飞扬到浑不似僧人的阿难,便不再看,转向了东壁。

 

东壁只在东南角上画了小小一块,长宽各不足三尺。凑到近前,才能看清画的是观音伸手搭救溺水之人。比起喻文州的地狱变,黄少天这幅取自《法华经》的变图论笔力逊色不少,逊色归逊色,但一笔一划无不仔细虔诚,颜色明快,教人自然而然心生欢喜亲近。

 

图中江流浩浩,两岸绿树成荫,很难不让人想起青江。黄少天用心描摹着观音的面容,连最细微处的璎珞也没有一丝懈怠。因有地狱变中喻文州的那一点私心在前,这一次张佳乐不免也格外留意画中人的面容,但不知道是否是黄少天画技有限,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也没看出来那菩萨像谁多些,溺水之人又像谁多些。去问孙哲平,孙哲平只说:“又有什么要紧?”

 

确实没什么要紧。

 

入殿观画不过一盏茶工夫,可等再出来走到阳光之下,仿佛半日都过去了。喻文州和黄少天在他们出来之后谁也没问一句壁画的事,张佳乐和孙哲平也不提,四个人聚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张佳乐此行的见闻,又说了一阵接下来的行程,说着说着黄少天觉得站着空说无聊,又提议说不如边走边聊,正好也带孙张二人在寺院中看看。张佳乐本来也闲不住,满口答应下来,一行四人下了台阶,打算沿着抄手回廊往后殿去,正在和黄少天聊着北疆有什么好酒的张佳乐忽然听见喻文州问孙哲平:“……孙兄见识不凡,我有一事请教。”

 

“你说。”

 

“院中那名匠作,孙兄可留心了么?”

 

孙哲平看也没看,点了点头:“可知道姓名?”

 

“姓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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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门来一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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